范仲淹現存詞雖然只有五首,但風格多樣,既有豪放沉雄之《漁家傲》,也有委婉綺麗之《御街行》,而這首《剔銀燈》則語同口出,充滿俳諧氣息。據《中吳紀聞》卷五記載:“范文正與歐陽文忠席上分題作《剔銀燈》,皆寓勸世之意:“而范仲淹與歐陽修相識相交并共助新政,時在慶歷三年(1043)至五年(1045)間。后新政落敗,范仲淹貶離京城。按此詞意趣,似不可能作于慶歷新政勵精圖治之間,或許是作于慶歷五年范仲淹貶官外任之時,帶有明顯的牢騷意味。
所謂“勸世”即是及時行樂之意。詞借詠嘆歷史故事表現了人生苦短、功名難恃的人生觀。上闋詠史,因夜讀《蜀志》而慨嘆曹操、孫權和劉備之間的爾虞我詐、爭權奪利。而實際上心力費盡,也都未能稱霸全局。仍是三分天地各自為王。則無不為與無為,何嘗有什么本質的區別?反不如當年的劉伶,游離于紛爭之外,一醉泯恩仇來得逍遙痛快。這里實際上隱喻了慶歷新政期間,權豪們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大肆謗毀新政,“用盡機關,徒勞心力”云云,皆是由此而發。語雖涉調侃,而意未嘗不沉痛。
下闋由曹、孫、劉三人跳出,縱說人生與功名的哲學關系。范仲淹把人生分成三個階段:少年、中年、老年。少年癡駿,渾渾噩噩;老年尪悴,力不從心;只有中年,精力充沛,得意盡歡,但也只有匆匆數年,豈能為浮名牽絆,失去人生自由暢快之趣。縱使官至一品,祿有千金,也無法抗拒老之將至、終歸于衰弱的自然規律。蘇軾《念奴嬌》“大江東去,浪淘盡、千古風流人物”云云,亦此意也。白居易《狂歌詞》云:“五十已后衰,二十已前癡。晝夜又分半,其間幾何時!生前不歡樂,死后有余貲。焉用黃壚下,珠衾玉匣為?”范仲淹寫作此詞,時年約五十六歲,且又因黨爭而貶滴外地,其心情之苦悶可知,故以游戲筆墨總結人生,從白詩中尋覓靈感。貌似通脫,實哀嘆人生之多艱。知人論世,或當作如是觀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