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經過華原時，已看不到平坦的陸地。
向北行只有土山，連綿的山脈延伸至深谷。
火云不時出現，閃電常在眼前閃爍。
深山中多雨，積水相互沖擊。
川流氣息混濁發黃，眾水匯入彎曲的河道。
清晨看到巨浪，忽然覺得陰崖要崩塌。
蛟龍恐被泥困而逃竄，麋鹿登高聚集。
枯木被連根拔起，巨石充塞河道。
水聲如鬼神呼嘯，水勢迅猛如時代更迭。
若無萬壑歸流，何以尊崇四瀆？
看到泉源漲水，反而擔心江海倒灌。
水流沖走沙岸，沖刷山壑使松柏凋零。
洪水沖破山門，回旋撕裂地軸。
交洛之水奔涌向黃河，至關口豈能停歇？
數州被淹沒，仿佛聽到萬家哭泣。
濁流仍未澄清，風濤怒意未消。
何時才能通舟車？陰霾之氣何時消散？
浮生動蕩不安，我的人生正受束縛。
人世間難容身，石壁濕滑難以立足。
云雷不止，前路艱險難行。
普天之下無橋梁，只愿洪水退去。
悲嘆林中隱士，未能逃脫葬身魚腹的命運。
抬頭問蒼天，何時能騎鴻鵠高飛？

• 華原：今陜西耀縣，唐代屬京兆府。
• 平陸：平坦的陸地。
• 窮谷：深谷。
• 火云：夏日熾熱的云霞。
• 飛電：閃電。
• 蓊匌：形容水流混濁翻騰。
• 陰崖：背陰的山崖。
• 四瀆：古代指長江、黃河、淮河、濟水四條大河。
• 交洛：指洛水與黃河交匯處。
• 黲黷：昏暗不明，形容陰云密布。
• 鴻鵠：天鵝，象征高飛遠舉。

這首詩以洪水為題材，實際暗喻社會動蕩。前十六句極寫水勢之兇猛，中間八句轉向對災情的描述，后八句抒發個人感慨。詩人通過空間轉換（從華原到三川）和時間延伸（從清晨到陰云不散），構建出宏大的敘事框架。在藝術手法上，杜甫將賦（描寫）、比（比喻）、興（聯想）完美結合，尤其是“蛟龍”“麋鹿”等意象的運用，使自然現象具有了象征意義。全詩語言凝重，節奏急促，充分展現了杜甫“詩史”的特點。

全詩以雄渾的筆觸描繪了洪水的狂暴與破壞力，通過“枯查卷拔樹”“乘陵破山門”等夸張手法，突出了自然力量的不可抗拒。詩人將洪水與時代動蕩相聯系，暗喻安史之亂給社會帶來的災難。結尾“舉頭向蒼天，安得騎鴻鵠”表達了詩人渴望超脫現實困境的愿望，展現了其憂國憂民的情懷。

此詩作于唐肅宗至德二年（757年），杜甫因安史之亂流亡至鳳翔，途中目睹三川（今陜西富縣一帶）洪水泛濫的慘狀，有感而發。詩中通過描繪洪水肆虐的景象，抒發了詩人對百姓疾苦的深切同情和對自身命運的感慨。